【磊凯】【民国】海棠迷梦里 【下】
11.
后来这仗一打就打了很多年。
期间王俊凯和军队辗转各方，偶尔来信。
他写今天大家捞了六条鱼，一个月了总算能开开荤，菜汤里没有盐，他和几个通讯员赌对方能喝几碗。又写不多写了我要留着纸给吴磊写信，他担心我担心得不行。
王俊凯的来信愈来愈少。乡里都说他们的军队快不行了，一路上饿死的，冻死的，还有病死的。
吴磊一听说有军队路过就过去看，但总没有王俊凯。吴磊消瘦得让我吓了一跳，形销骨立，莫过于此。
但他的精神还是很好的，我想大约是心里有个挂念的缘故。
12.
过大草地的时候，多日的风吹雨打和贫乏的吃食让王俊凯倒下了。
他病得太厉害，队里带着他又走了一段，遇到一个村子，将他们几个伤员交给了他们。
最后，王俊凯被葬在了村子里。
所有这些，我都是战争结束后两年才知道的。
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岁月里，在吴磊一遍遍重读旧信件的黑夜里。
他就这么在那片土地上一个人躺了很多年。
一同留下的伤员只有一个活了下来。
他怀揣着一封信，走了很久很久，然后他说。
“这是王俊凯烈士的绝笔信。他托我交给你。”
那时我已经多年未再听过这个名字了。我也老了，听见“绝笔信”三字，我双腿一软，跪了下去。
周围人把我搀起来，我抖着手接过来，瞧见信封上模糊的吴磊二字。
我的表弟，
想你在外吃苦不少，我这当兄长的，就勉强原谅你只给吴磊留了信。
还有，哥哥很想念你。
14.
吴磊吾爱
见信如晤
我都快数不清我们究竟分别了多久了。原以为此去不过一年有余便可相见，不想世事难测。
我原以为能挺到国家安泰的那一天，然后和你相聚的。
唉，这样一想，总是很伤感。
这些天我翻来覆去地想总得给你留一封信。我们几个人约定活下来的给没能挺过来的送信，但我到底是不知道究竟何时你能看见我这封信。我也翻来覆去地写信，写了又撕，撕了又写。
一想起你我就合不上眼，我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同你讲，笔尖碰到纸，又统统都是难忍心悸。大约，近乡情更怯耳。
悄悄问一句，一切都还好吧？
不止问国家。
嗨，回首一生我也没什么好后悔的。
我不悔和你相遇，不悔投身运动。
牵挂着我的灵魂不让我草草离去也只余一个你。咱们有太多太多的遗憾了。
唔，不提这些伤心的事了，余下缘分来生再续之类的俗气话更不必提。
这行军路上多泥泞不堪，草鞋也被泥浆浸透。但想起你，我总是很高兴的。
外面在下雨，老乡给我铺了稻草床，我还是觉得很冷。天也黑乎乎的，不过我知道，再过一会儿，天就要亮了。我也要死了。
我不害怕。
还记得你给我看过的邓恩的诗吗。
我不大爱读诗，但有一篇我记得很牢。那是一篇把恋人比做西洋圆规的诗。纸不够了，只写两句。
你走天涯，我走心中。
我漂泊的一生，为你侧耳倾听。
而在我漂泊四方的时候，你在我心里，我也在你心里。
我知，你知。
王氏不肖孙
绝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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